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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我才不复辟帝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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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 芳心纵火犯

光熹元年八月二十五日夜,星隐紫微垣。

宫变像是赤道附近才生成的热带风暴,正往台风级别酝酿着,边汲取水汽,边往陆地移动。

这日晌午过后,陆白在与袁术一道研究那神秘的玉瑗,二人取得重大发现:当且仅当他俩同时触碰到玉器时,袁术才具有实质化的形体。

凝望着顶着自己面孔的袁术——羽扇纶巾,一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模样,陆白就觉得此情此景是说不出的违和。而袁术也罕见地默然无语,垂着头在那边掰扯十根手指头,换个躯壳仿佛是才在魔法界历经过一场失败的幻影移形,得先检查检查自身是否分体。

袁术:等等,这右手的中指怎么是歪的?

陆白:唉,说起来都是泪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值得拥有。话说“四世三公”是什么考公务员编制的复习资料吗?

袁术:……

过不久,一位侍从模样的人匆匆步入官署,将所携武器掷地,冲着陆白行叩拜礼道:“将军!大将军入宫久而不出,恐生事变。”

说罢,他如往日一般起身尊候吩咐,忽而瞥见上首还立着一人,不禁神情霎变。一时间,诧异、惊疑、畏惧等情绪在面孔上百花齐放,活像鲁智深用拳头在镇关西脸边开的彩帛铺。

他祈祷自己最好没在这位神秘的“外人”跟前泄露了什么不该泄露的消息,救命,谁知道一向目中无人的袁公路,今日竟会允许旁人共居东向席啊。

那军士暗暗咽了咽口水,踯躅片刻,复又硬着头皮拱手询问:“将军,这位是…?”

陆白抢言回答:“陆白,是初入我帐下的异士。”

袁术:坏了,我成替身了。

那军士狐疑地瞟了眼袁术,见其人长身鹤立,镇定自若,似是深得袁公信赖,遂不敢再多想,只道是将军的新喜好,唯唯而退。

陆白:?这句话有歧义,我可没受过古希腊水仙男孩纳喀索斯的诅咒。

 

正踌躇着,金色文字再度浮现。

【出兵】

【不出兵】

【警告:请慎重选择,否则将错过关键剧情。】

陆白想都不想就选择即刻出兵。

十常侍谋害大将军,世家大族当然不能坐视不管,而且自己虎贲中郎将职责在身,肯定得出兵平叛啊!

二人点兵火速赶往宫禁,遥遥望见黑压压一片卫士挤在甬道上,犹如蜂趸聚巢,盔翅紧簇。为首的是身着缨甲的曹操与袁绍,马上相逢,气氛焦灼,几人互相见过礼,便也无甚言语。

“二位将军已相候多时,怎不见大将军身影?”

陆白瞧着不像是个会主动生事的,袁术见他目无波澜,一副静等时势造自己的态度,终于忍无可忍,寻个由头向身边人问道。

话说自从袁公路出现以后,队伍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不曾间断。曹操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已等出几分不耐,毕竟此时的他还不是日后那个处变不惊、威震三军的曹司空。现在,再瞪一眼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新面孔,瞧着这人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简直与自命不凡的袁术如出一辙,遂又增几分心烦。

袁绍及时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瞥一眼袁术,淡淡开口道:“尔奚知事态为?”

陆白:好家伙,你这干啥忽然切文言文,语言系统故障了?袁术不是文盲但我是啊!

“中涓谲诈,矫诏纷出,将军何不就近查明,即刻采取行动?”

袁术径自一笑,自然能从字里行间读出袁绍的用意,但他可不是胸无点墨之辈——或者说,虽然雒阳太学的课他打小就听得不甚认真,但这点儿之乎者也的倒装句,于他而言,不过是输入法从二十六键切换到九键的区别罢了。

一番言语往来后,袁绍心下也了然。

他垂眸扫过那掩在甲胄下的年轻面孔,见这人毫不避讳地迎上自己的目光,似笑非笑,眉含恣意,像是能洞悉自己的一切事。他的心底不禁浮起一丝异样的不悦,然依旧面若古井,不动声色。这或许是弟弟新得的人,他暗暗记着,不知此人又有何卓尔不群的本领,竟能得袁术青睐?

“怎么查?”

曹操方欲开口,只消得门首的垣墙边掷出一只头颅,怒目圆睁,睹者无不骇然。

那斫断的长颈在墁砖上怏怏滚了一路,而溅到阶陛上的殷红,不久就黯淡下去,汩汩陈血是椎脊龇裂最后的哀嚎。

陆白心知是遇害的大将军何进,眯着眼睛不敢细瞧,只得把视线焦在袁绍的背后,因而也就没错过后者初闻噩耗时的轻微一颤。

风中夹着隐晦的腥膻,鼻尖嗅到一缕血甜,口腔里似乎也自动生出铁锈味。

袁绍的神情有几分飘忽——或许是自己的错觉,陆白想——因为下一秒,他就听见一个灌满森森冷意的声音在耳畔喝道:“宦官谋杀朝廷重臣!诸将随我杀进宫去,诛尽逆党!”

卫兵得令后,并不多言,疾步行动。轻甲之士稍稍往两侧疏散,数名壮汉鱼贯拥入,忙不迭横着铁槌撞击宫门,屈指之间已得手。

曹操斜睨了眼那槌木,教人觉得他深沉的目光中似含未尽之语。可事已铸成,急如星火,不待进一步推敲,他已经点齐了一小队士兵,策马直向正殿。

“公路,你且去围住南宫,莫让这群阉竖逃了。”

袁绍无暇理会曹操生出的小心思,只冲身旁的异母兄弟勾一勾下巴,紧接着,就举起马鞭,在半空中抡圆了,噼啪一声直劈下去。

这一扬一落之间,倒是将白天巍冠博带的温文沥得干干净净。待执符喊杀时,周身的气质已全然变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衅犯的凛然,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陆白:您这是所谓的巴啦啦小魔仙全身变?

袁绍:……

且住,无良作者休得打岔。

其实,这个挥鞭的动作只在眨眼间,骤然迸发出的气势也只在一瞬,并不深具摄人的压迫感。可那随口吩咐的话语,说得是那么理所当然,冥冥之中竟也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滋味。

陆白感觉自己像是被施了个夺魂咒,不由自主颔首应下,牵着缰绳正欲行动时,又下意识回首望了望一度沦为背景板的袁术。

“走吧。”

袁术见惯不怪,在这政变一触即发之际,也再没闲心作口舌之争,只得无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等见好戏开场的薄笑,并朗声催促道。

袁术:呵呵,又一个被袁本初的杰克苏光环骗着走的傻小子。

 

陆白与袁术领着这队人马,堪堪行至南宫司马门外,正待合力攻入,倏而惊鹊扑棱着扰起,角柱上首的宫灯骤然坠落,应声砸在陆白靴前。

“校尉——!”

身旁的侍卫惊疑未定,仓惶之际竟退后数步,唬得朱墙间一片甲胄当啷。

“住口,无能小辈尽会搅闹!”

袁术呵斥一声,眼疾手快稳住其人踉跄的步伐,随即昂首趋步至前,执手中长剑一把挑开宫灯,低头瞥一眼,轻蔑地啐道:“中涓的把戏。”

那侍卫经他这么一呛,哪敢再多言,心中只觉得这人好生厉害,不知袁公路帐下何时出过这种人物,然而就冲这脾性,预计呆不多久便会与那位“路中悍鬼”杠上。

想到这儿,侍卫不由自主去探察陆白的态度,却见将军正皱着眉,盯着自己出神,赶忙一激灵,提着枪迈步跟上。

陆白:啊这,千万别想多好兄弟,其实我只是吓呆了而已。

推开宫墙的角门,遥遥望见端正庄重的却非殿。鸳鸯瓦,走龙梁,结成千千片。亭台楼阁高脊连甍,正迎着贯日青虹。

这回并无人冒然出头,但袁术依旧横剑拦住众人,侧耳听着皇城内外动静,沉吟片刻,建议道:“南宫坚固,不若破九龙门而入。”

语罢,他仗着对宫廷地形的熟悉,未及“名义上的虎贲中郎将”陆白首肯,又“越级施令”,命侍卫通传下去:骑兵锁城,步兵轻甲贯入,途遇宦官一律斩杀。

不知什么缘故。是侍卫忧心政变,一时头昏;或是人人瞧见“小陆谋士”的春风得意,自然而然就将他当作了袁术的喉舌;也许只是游戏的Bug…到头来,竟没人确认过陆白的意见,一众卫兵全埋头执行袁术颁布的指令去了。

陆白勉强把自己代入袁术的行事模式,思量一番,不禁勃然色变,脱口而出道:“不论是非一律斩杀…那岂不血流成河?”

他艰难地咀嚼着这句话中的词群,只感到脊骨一阵发凉,但没彻底冷透,毕竟他只当自己是个旁观的过客,一切杀伐与他无关。

这大概是封建时代的常态,他安慰自己道。

袁术淡然一笑:“陆郎何其聪颖,我正欲尸山血海。”

这话讲得平静,而掂其语义,则可窥知漆黑夜幕中,山雨欲来,所携皆为雷霆万钧之势。

不多时,接令的军士已备上合木,十数人聚力,朝着巍峨的宫墙猛冲七八巡,登时听得轰隆巨响。砖石碎裂,尘沙迸出,金帛流窜,嘶声抢地,檐廊拐角处望风而逃者不胜数,宫内外枪戟交鸣之声大作。屏风映刀光,红烛翻血污,不知须臾间几人身陨魂灭。

走投无路的侍宦只能碎首反抗,执行命令的军士也毫不留情。刀剑无眼,从一人胸腔内脱出时,还顺着手腕抖了抖,似是为下一次的进攻造势。血从剑的尖端滴落,同宿主气绝前微弱的呻吟一道湮灭在不见星月的黑夜中。再望,那人仰面瘫软到地上,口角溢红,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怕了?”

袁术偏过头,将陆白犹豫的神色瞧得分明。

他少时以侠气闻名,闲暇时会约二三友到城郊畋猎,布罗网于下风口,纵火以驱赶獐兔。而当他从小小的游侠升任为河南尹,手中箭矢之所向,也由田间追逐的小动物变作了中原腹地的贼寇。那时候,他的心底也曾有过这等拉锯儿似的纠结。但他可不是洛阳太学里的博士,自然也没什么耐心培养学生心智的成长。神思转换间,右手起落,已挑开一人兵刃。

此前已经提过,今夜无月;而剑光流转,恰如倾泻至人间世的月光,冰冷而残酷。

那内侍失了武器,慌不择路,赶忙溜之大吉。

形势一边倒,宦权失去皇权的庇佑,在士族的锋芒前毫无还手之力。

袁术也不急着赶尽杀绝,似乎已经将宫禁内外的一切视作自己掌中之物,因而心怀着戏弄猎物般的宽容。他把那柄断剑踢到陆白脚边,扬言嘲讽道:“掌兵之人,心慈手软可不行啊。”

陆白没接茬,也没去拾地上的剑。

他可不想在这个说不清是真是假的世界里当个战犯。他只是静默着立于危墙之下,周边乌泱泱围着一圈士兵。他甚至都没抽出佩剑,即使他深知自己腰间那柄利刃绝不只是寻常士人标榜身份的装饰物。

也许,杀了就杀了吧…?

宦官擅权,荼毒生民。秦亡于赵高,汉倾于十常侍;再参看后世,有宋一代,童贯轻开战端;有明一朝,魏忠贤窃弄国柄——这里面哪个不是臭名昭著的大铛呢?

他这样想。

可陆白不知道的是,像这样简单草率地给某一群体贴标签的思维,正是后世层出不穷的党同伐异、门户倾轧的开端。

又如高力士平叛内乱、郑和七下西洋,人性千差万别,世间宦官也并非一般黑。

况且,在这场宫变之中丧生的,可不仅仅是十常侍,那些优伶、娈童,一切面白无须之人,尽作刀下亡魂。毕竟,他们仨一边剥橘子,一边轻描淡写定下的方略,可是斩草不留根啊…


“你在外边守着。”

袁术眯了眯眼,收回搁在陆白身上的目光,从军士手中接过火引,继续向前走去。

常言道,逆风执炬而行,必有烧手之害。

可以说,在这个完全由黑暗笼罩的夜里,唯袁术所持的炬火燃烧出了旭日的色彩。

一时间,灿烂千霞,枣红如云,无比炫人眼目。

闻者无不振臂高呼,黑夜正在逝去。

美中不足的是,那点光明过于炽烈,锋芒凌人,刺得旁观者战战兢兢而不敢前,反倒将执炬之人衬成一座忧郁的孤栾,正可谓月愈明而星愈稀。

月圆复缺,物极必反。久而久之,炬火越燃越暗,光辉不复璀璨,甚至不若殿内摇摇欲坠的长明灯纯粹。

又因逆风侵扰,反噬自身,显得岌岌可危,火舌相缠间,夹杂着世人七情五欲,不时噼里啪啦,爆出几颗野心焚尽的烟灰星子,教人皱眉不喜。

然而世间总存在执着的信徒,错将黄昏认作黎明,无怨无悔,至死追随。

东曦既驾,热浪沾衣,袁术目不斜视,兀自在殿内外折返一圈,楦履所过之处,只余遍地干柴烈火垂死的交媾。

中国古代建筑多为木质,顷刻之间,云台殿,嘉德殿,乃至整个东西二宫全部陷入火海。雕梁立柱,画栋横椽,尽烧成一片瓦砾场。

外廷已扫荡干净,内廷尚在勉力支撑,宫道上是来回奔波的兵士,盔甲声撞成一片。

火舌侵吞着末路王权,飘出呛人的浓烟。后世辞赋家所谓“楚人一炬,可怜焦土”,不知项王当年举兵反秦,千骑攻入阿房宫的那日,咸阳会否也是也这般漫天橙红、硝烟滚滚的末日景象。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汉室倾颓,豪杰并起——这是既定历史,并非人力所能改变,正如金色字符一次次为他铺选道路,即使他不愿走,也不得不走。

陆白轻轻摇头,把这个念头逐出脑海,复迎上纵火归来且神采翕闪的袁术,放缓语调道:“我不是在怕这个,我是在担心…董卓快进京了。”

“董卓?”

袁术愣一愣神。

“就是那自诩袁氏故吏的西凉匹夫?”他眼珠微轮,细索一番,依旧不以为然,“…徘徊河东郡,屯兵夕阳亭,剿贼失利,逡巡不前。纵使一朝进京,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陆白心下叹息,不再去管宫中的乱象,只顾将袁术扯到一边,悄声密语道:“十常侍劫天子为质,亡走河上!”

“你说什么——?”

饶了这么大一圈,从北宫杀到南宫,从东宫烧到西宫,甚至不顾忌讳,披甲闯入寝殿,末了,天子与十常侍居然不在皇城,这任谁都会怒容席面,神色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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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四世三公”解读为“四代里三个人考公务员上岸,源于我之前刷到过的一条微博,并非本文原创,感觉这个梗十分有趣,就拿来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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