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子

话唠杂食人,写文咕咕咕

【原创】警长与生物学家(下)

名字只是符号,和人物国籍没啥关系,我的草稿上随处可见“斯科特和医生探究五石散”之类的,我不会承认是因为我取名废,原创短篇翻英语词典信手乱拈2333

上回同学让我给她文里的祸国妖姬取个名,我觉得如此重大之事应该问问诗经,翻到《小雅•北山》,第一眼扫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不假思索):朴piáo王土,暗示人物命运。

同学:……

我:不满意?这首不适合取名,我再来一遍。

同学:别!让我瞧瞧,emmm这个燕栖迟不错(或燕燕居息~或栖迟偃仰)。


【正文】

        长廊尽头竖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它在斑驳月影下隐约映出三人单薄的身影。镜子是已毕业的校友所赠,在角落摆放了几个春秋仍亮丽如新。

  这天,安古斯依旧默不作声跟在瓦尔特身后。他敏感地留意到斜上方的新闻栏天气预报显示有雨,他望望瓦尔特,然而后者似乎并未察觉任何不妥,仍我行我素向前走着。

  雾气从遥不可及的天陲倾泻而下,湿冷的气流拨弄着他们的衣角,星星颤抖着,月亮唤回了云朵。

  “我们回去吧,”安古斯注视着瓦尔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轻轻递给芙罗拉,温声提议道,“待会儿可能会下雨。”

  他们没有回答他,而他也没有坚持说下去。或许安古斯也不甚明了自己对他们二人的感情有什么不同——好吧,如果非要揪出相异之处的话,他不会承认他其实是想与芙罗拉多待一会,即使另一个朋友在场,他也只想要远远地静静地注视着她就好。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涉足了记忆不曾驻留的陌生地带。安古斯慢吞吞地落在后头,摘下不知名的草茎放在手心细细研究,一边对应着记忆中的植物学名,一边暗暗祈祷着阴雨不要来临。

  然而,生活总不是一帆风顺,天气宛若契科夫笔下的小说跌宕起伏。没过多久,染着愠怒的乌云就聚集到他们的头顶,像一团罩着幽幽鬼火的青灯,摇曳着令人不安的气息。手电筒熄灭了,月亮藏起脸庞,她不忍看着孩子们淋雨。

  “芙罗拉!芙罗拉!”

  没有人回应。

  安古斯丢下手里无用的草茎,抹去脸上的雨水,跌跌撞撞向黑暗中冲去,他看不清路,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摸索着行进。

  过了很久很久,一秒,一分钟,还是一小时?他只感到仿佛经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瓦尔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风暴掠过,卷起一阵凄厉的哭嚎。安古斯不由分说,卷起校服宽大的裤腿,一脚深一脚浅,踩着泥泞往前狂奔。

  踢到一块石头,绊倒了。

  磕在尖锐的碎石上,流血了。

  站起来,继续跑。

  安古斯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瓦尔特,他费了好大劲,才辨认出泥浆块枯树根下挂着的那个泥雕是校园公认的天才少年。他惊讶了好一会儿,待一道霹雳闪彻云霄,才注意到瓦尔特单手抓着的是悬在半空的芙罗拉。他探出头,小心翼翼勘察一番,才发现女孩双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山沟。

  “救救我!”

  瓦尔特死死抠着树根边唯一的凭依,指甲划在摇摇欲坠的石块上几乎攥出鲜血。

  “小心点!”

  芙罗拉不敢乱动,担心加重瓦尔特的负重,遂出声提醒站立不稳的安古斯道。

  “好!”安古斯抹去脸上不知是肆意横流的雨水还是因惊骇吓出的汗水或泪水,他攀住坚实的石头,伸手去接应对方,“瓦尔特!我先拉住你!你一定要握紧她的手!”

  明亮的闪电划过,映出三张因恐惧占领而失色的脸庞,伴着轰隆一阵雷声,安古斯成功够着了瓦尔特的手,不过很快,他就不可避免地往下滑了一寸,沾着雨腥味的泥泞浸湿了他的衣领,残忍地冲刷着柔软的土地,企图把三个不听话的孩子冲进坑坑洼洼的山沟,如洪流湮没蛆虫般将美好的幻想埋葬。

  安古斯攥紧手掌,竭尽所能把下坠的同伴往上拽,可他们的脚踝上似乎系着死亡的绳索,身子不断向崎岖的阴暗滑落。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耗尽了往日三人独处时的一切愿景,勇气和力气都在不断流失,一切之一切,无不提醒着他曾因懦弱与私心做出的错误选择。而他竟奇迹般的并不后悔,如果就这样死在谷中,粉身碎骨,化作雨夜幽灵守护着心爱的人,他也心甘情愿。

  雨水将更多的灾难抛给企图抵抗死亡的意志的人,安古斯费了好大劲儿才将瓦尔特拖回安全的陆地。他刚想伸手拉住颤抖着的芙罗拉,不料,一个热烈的响雷突然在他们的头顶炸裂,贴着头皮滚过,劈开二人食指相接的瞬间。

  他没能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唯有那随风飘散的长发如一缕幽魂淡淡擦过他的掌心,继而无声消逝在茫茫的雨夜中。

  缓过神来的瓦尔特注意到安古斯浑身战栗,右手因惊怖而死死攥成拳头。

  “你怎么了,安古斯?”

  他手脚并用爬上稳定的陆地,胡乱抹了把脸,回头照看身后的状况。

  “你说呢?”

  闻言,瓦尔特瞬间噤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安古斯——冷峻,生硬,还带着点儿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他害怕极了。

  他看着安古斯独自一人冲进漆黑的雨幕,迎着碎玻璃似的风往回跑。更多的雨点从天际落下,溅到他们的头发上,衣服上,溅到他们脆弱无助的生命里。

  鬼怪凄厉的哭嚎回荡在漠然的夜,久久不散。前路再无星光指引,大自然揭开残忍的面纱,如一只披着生态系统外壳的吞噬生命的怪物,残酷地搅碎每一个不安分的灵魂。陌生的地域陌生的景,形如骸骨的乱石堆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封锁了近在咫尺的希望。


【现今】

  他从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年到一名保卫社会安全的普通警长,花了整整三十年,这也太奇怪了。

  警长有时会想,倘若过去的老同学寻到了如今的他,言语交谈间会不会在嘲讽中带着唏嘘。他查了查当时年级组几个天才的人生轨迹,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均出国深造,回国后则继续研究专业领域,融入社会集体,甘为一枚卑微的螺丝钉,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奋斗。

  所幸的是,三十年来,找到他的人只有安古斯,那个曾经极度厌学、逃课在旧教室画画的少年。虽然他们二人之间曾生嫌隙,不过瓦尔特相信,时间冲淡一切,现如今,他们是可以分享回忆分享秘密的同类人了。

  有时候,瓦尔特会产生这么一种错觉,总以为促使自己放弃学业改当警长的原因是芙罗拉之死。

  是啊,在有能力拯救他人时,多付出一点儿,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该有多好。可在三十年前,假设没有那件事的发生,自己就真的有毅力去攻克研究领域的一个个谜团了么?在专业人士看来,他只不过是研究生物学的半吊子,往狠了说,他甚至连个业余爱好者都算不上。老师曾为他寥寥无几的恒心而叹息,也曾严厉批评他自我放纵糟蹋天赋。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他怎么回答来着?

  “天赋学习,”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生物学怎么发展,难道仅靠我一人研究么?我不学,自有人会学。生物研究组成员,爱当不当!”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日日夜夜耗在旧教室里,只是孤身一人。

  芙罗拉再也不会回来了,学习问答小组也解散了。安古斯像变了个人,偶尔相逢也总冷着脸与他保持距离。

  唯有一次,安古斯又踏入了残破的旧教室,他靠在门框上,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月光将他高瘦的身形拉得很长,他是来请教瓦尔特关于细胞全能性的问题的。

  沉浸在悲伤与打击中的瓦尔特逮着他便是一通暴躁的破口大骂,责怪他抛弃昔日朋友转向个人自私学习。

  安古斯转身就走,门半开半阖,露出走廊上一撮惨淡的灯光,可旧教室并未变得明亮。瓦尔特从未注意到教室是那么残破,那么狭窄,角落里的旧钢琴突然之间笼上沉郁黑暗的气息,仿佛有什么幽灵裹挟着戾气飘在他背后,就这么阴冷而无言地盯着他。

  之后,二人彻底分道扬镳。

  年级排名跟怄气似的在一与二互相追逐。

  所有人都夸奖成绩平平的安古斯付出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反观瓦尔特,坏脾气将身边的塑料朋友赶得一个不剩,纵然他天赋异禀,也经不住接二连三自作自受的打击。

  他累了,于是提出申请,决定换个方向发展。

  在警校混了几年,头脑也清醒了些,事业终于有所起色。

  ——安古斯去了哪里?

  ——他不是就坐在对桌么?

  瓦尔特摇摇头,酒精刺激得他脸颊发烫头脑昏涨。

  怎么又想起这些三十年前的糟心事儿来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生命短暂,俯仰之间,不如投箸举杯,劝君且享眼前味。

  然而,他刚举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夹住一片菜叶,门外突兀的号令就惊掉了他手中之物。

  “全都不许动!”

  熟悉的声音破空传来,屏风后钻出几支黑洞洞的枪口,七处的警官带着几个年轻警员冲进包厢。

  “啊,亲爱的瓦尔特你怎么在这儿?”

  警官惊讶地朝他扬了扬眉,同时利索地给安古斯铐上手铐,搜了搜全身发现没有尖锐的利器和危险的暗器,挥挥手正准备叫人把他带走。

  “等一等。”

  瓦尔特出声制止道。他走了过去,皮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发不出任何声音,可他也没敢离安古斯太近,只是随手指了指,问:“他犯了什么事?”

  七处的警官皱起眉。

  “这个嘛……上头不让说。”

  从警员破门而入到几近被请出包厢,全程都沉默寡言的安古斯闻言,突然一反常态地撞开束缚着他的人,直起身子,扭过头冲瓦尔特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

  “瓦尔特,我们不是朋友嘛。”

  我们不是朋友嘛!

  我们不是朋友嘛……

  “那由我来告诉你好了,”安古斯死死盯着瓦尔特的眼睛,笑得得意扬扬,宛若一只露出尾巴的老狐狸,“你未完成的事业、你半途而废的计划,我都一一完成了。而且取得了重大进展,尤其是,生物基因工程。”

  随尾音落下的寥寥四字如重磅砸在瓦尔特的心头。

  “不可能!克隆人都是违背道德伦理的研究,何况是复活已死之人,你不可能达成目的!”

  瓦尔特皱起眉,酒精泛起的热意熏得他微醉,他勉强抓住椅背,强迫自己思路清晰起来。

  “他们抓我,不就是因为我成功了么?无人有权扼杀一个摇篮中的新生命,所以她一定会活下来,再一次,平安地。”

  安古斯带着几分狡黠不甘地舔舔嘴唇。

  “不过设计这次会面,原是我大意了……”

  他继续道。

  “她终究会爱我的,因为只有我自始至终铭记着她,只有我年复一年研究挽回她的方法,也只有我愿意为了她担下背叛世界的罪名。

  “我不知当你选择放弃时,究竟脑中是如何想法,无数个昼夜,当我埋在实验室里,或是废纸堆中——在我绝望之际,眼前总会浮现出她的面容,那一颦一笑,那举手投足,是如此真实,仿佛我伸出双臂,就能再次触碰——拥有。

  “而她的声音就这么萦绕在我耳畔,我听她,她一直说……她说,安古斯,救救我,救救我……”

  你疯了。

  瓦尔特用眼神回敬他。

  他耸耸肩,发出一声尖锐而刺耳的嘲笑,似是不屑于再看瓦尔特一眼。

  瓦尔特沉默地站在屏风前,看着下属们把三十年前的老同学拉走,隔壁包厢谈笑风生不曾间断,警员破门而入的余音仿佛还在无边夜色中回荡。

  “嘿,安古斯。”

  他又独自一人杵在包厢里了,不由自主开口喊到,话音未落,他突然意识到安古斯已经不在了,于是他感到心脏有些不好了。

  他踉踉跄跄挪到窗边,透过精致的雕花玻璃,他能望见即将凝固的夜色中,那浩荡江水在无休无止地奔流着,不知怎的,像极了小时候坐在街道边抬起头所见的浩瀚银河。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心底怅然若失,不知何去何从。


  警长不知道此后的一段日子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七处的警官在瓦尔特因心脏病突发住院的那段日子里,还提着果篮前来拜访过。赶走病房里吵吵闹闹的其他同事后,他神神秘秘地坐在床头告诉瓦尔特,那个前些天逮捕的安古斯可能会被秘密监管起来,调到实验室里去做科研,据说这个神秘的安古斯站在生物领域的最前沿,为了不浪费他的大好才华,有关部门决定予他以将功赎过的机会。

  警长激动地跳起来,一番动作带动挂在金属钩上的医药瓶子差点儿砸向同事。

  唉,那个曾经天资平平、偏激忧郁的少年在年复一年持之以恒的努力下也逐渐变得学识横溢、卓有成就;反观他自己,曾经天赋异禀的风云人物,纵使一身聪慧无处修饰,如今也只能凭借微薄之力担一个小小的警队中枢。

  七八月,东南沿海的台风不知疲倦,日复一日地袭扰着这所美丽的城市。许多低洼地都严重积水,市中心那方涵养水源的湖泊,水位居高不退,眼看就要越过警戒线了。

  社会学家说,这是人类作死的恶果。

  可是环境治理不是越加受居民重视,环境质量不是在日益改善吗?

  禅师说,不不不,年轻人,我佛慈悲,上苍唤起大水,只为荡涤人的心灵。

  警长不遗余力地投身抗台救灾的行动,他划着搜救船,尽力转运物资,解救困者,希望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终于,在千千万万人的齐心合力下,天灾退去。

  一切惨痛地结束后,他迎来了长长的假期。他没有急着与妻儿团聚,因为他知道她们很安全。

  在晴朗的夏夜,他身着警服,套着雨靴,淌着水走进了那所三十年不曾涉足的湿嗒嗒的校园。

  他穿过曾无数次穿过的走廊,轻轻推开旧教室的门,来到最角落那幅由安古斯创作的画作前。

  那是蔚蓝的星空,绚烂的昭昭银河映出深邃的星云,飘浮在无垠的寰宇间。长卷的左轴角有一方矮矮的灰色平房,已经被水泡得模糊不清了,只是水渍大片大片晕染开处,隐隐能窥见三个人的影子。

  灰色,支离破碎的残缺一角,以至于他盯久了,总觉得视野里空空如也。

  他晃了晃脑袋,扶着石灰斑驳的墙垣慢慢走出了教室。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抬头仰望星空了,也许是因为星星频繁可见。

  久了,出神了。

  漫天星辰倒旋成一个个细密的同心圆,跨越无数光年的星光又返回了它射出的星球。月亮落了,月亮升了,昼夜更替,时空轮换,而他仿佛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再一次轻轻走来,默不作声地倚靠在门框上对着他微笑。

  他对他说,我们去看星星。



【说明】

本篇结尾:他对他说,我们去看星星。

意境参考HP同人《和玛丽苏开玩笑》番外豢养海洋,小天狼星回到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缅怀父母和雷古勒斯。

其结尾:他对他们说:“我们去看海。”

那篇番外是真的又温暖又残忍,又疯狂又璀璨,令人意犹未尽,我无法以语言描述它的美好,安利大家阅读!

上一篇 下一篇
评论(7)
热度(8)
©伏特加子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