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我才不复辟帝制（5）
不能拖更，背完英语疯狂码字。
正文：
第四章 | 饮马黄河边
【黄河】
【北邙山】
嘈杂鼎沸的人声在一瞬间敛去了，咫尺之间的呼吸声则愈显清晰。方才在宫道上厮杀过一阵，二人的心境尚未平复，只觉得翻滚的血液仍在撞击着胸腔，撞得人的心脏都生生缩紧了。
陆白感到袁术呼出的气息微微一滞，随后就听见他迟疑着开口问道：“…黄河？”
确实，黄河！——黄河怎么了嘛？
思索一番后，陆白恍然大悟，他想着袁术大概是不太能理解“黄河”这个称谓，毕竟古汉语中的“河”与现代汉语中的“河”可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必修的古今异义啊【1】。
于是他立刻拿出在高校大学生宣讲团联盟上讲课的姿态，充满激情地给袁术科普道：“黄河，其实就是《山海经》中称之为'河水'的河流呀，她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也是中华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园…”
讲着讲着，陆白这会儿倒是想起佩剑的作用了。他用剑尖在地上划出个黄河干支流的水文图，大概圈一圈洛阳的位置，又抬头去望袁术的神情，生怕自己讲不明白，哪知袁术却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陆白不明所以，并感到自己的一腔热情全付诸东流。
袁术无语凝噎，这小陆谋士又把他当作三岁幼童教导了，然而他再怎么顽劣，也不至于退化到这种江河不分的地步…至于“黄河”“浊河”之称，雒阳城郊种田的老农都知道。
想到这里，他一个头两个大，强忍住扶额遁走的冲动，连忙拦住陆白滔滔不绝甚至想引吭高歌一曲《黄河颂》的行为，岔开话题追问道：“你不是说十常侍劫持天子亡走河上么？那现在不应该速速赶到河边勤王救驾啊！”
陆白道：“好主意，只是不知这个并列选项显示北邙山是何意？”
袁术道：“邙山位于雒阳城北、黄河南岸。重阳登高，世家子弟到山间狩猎，攀上首阳峰就可以远眺黄河。只是北邙山间无闲土，坟茔古柏众多，夜间不宜深入。”
陆白点点头，表示同意：“夜间爬山容易摔死，想必十常侍也不会慌不择路到自寻死路。”
于是他伸手触及【黄河】一项。
这回金色字符没出现“缓慢溶解”的PPT特效，而是像哈利波特碰到三强争霸赛的门钥匙那样，陆白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肚脐眼那儿勾了一把，天旋地转。
等他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在抱着马脖子狂奔，那枚玉瑗不知何时从腰间滑到腹部，正卡在肚脐上，缰绳撒在一边。
奔马的速度越行越快，几乎在茫茫原野上化作一道残影。而且，由于流速大压强小的原理，风刃在脸颊边飕飕刮过，让人吸不进空气。
陆白只得用劲夹住马腹，并在心里狠狠痛骂这个沉浸式游戏的策划者。
“陆白——”
这时从后方传来袁术的呼喊，落到陆白耳中简直犹如天籁之音，可他根本无暇回应——天啊，快来个人救救他，救他脱离这堕马的危险境地吧！
袁术攥紧马缰，提速近前与陆白并行。
方才他回神时，瞧见疾驰的陆白，心中大骇，生怕后者一个不慎跌下马背，把自己的躯壳摔个粉碎。但是自己又不是擅御的王良，也没学过怎么帮别人驭马，死生攸关之际，只得硬着头皮追上去，像模像样地侧伏着身子，压低重心，腾出一只手慢慢收拢那缰绳，见马速缓下来，才略松口气。
双骑在原野上轻溜。
形势稳定后，陆白也终于能在马背上挺直腰杆子了。他正欲向袁术道谢，却不小心遭狂风灌进一口冷气，启口就打出个冷噎。这可一噎不要紧，直接带得全身抽动，楦尖踢着马肚，惹得胯下的坐骑也打出个不满的响鼻，扭过头往袁术那个方向喷了一溜的口水。
袁术已经处在气急败坏的边缘，勒着马缰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准备想点辞句对小陆谋士进行360℃无死角的冷嘲热讽，忽而，一阵尘沙浮地而起，迷得人睁不开眼，他二人不得不扬袖进行遮挡。
陆白的内心os：草，为什么我那么拉胯！不过袁术小老弟居然不生气，这真的是那个傲慢娇纵的四世三公大贵族吗？我待会一定谢谢他啊！
袁术的内心os：还好还好，马跑得够快，骑兵大部队都在后边，其他人没瞧见方才这几幕，否则我以后出门就没脸见人了！！！
这么着，二人躲在各自的衫袖背后，各怀鬼胎画着圈圈。等这阵风沙过后，陆白率先刷的把细沙扬开，继而一掌拍上袁术的肩膀，吐出一口浊气，衷心道：“谢了好兄弟，嗝…你真不愧是，高速公路啊！”
袁术：……
——黄河之排山倒海，是其敢也；即能伏流地中万三千里，又能千里一曲，是其闷也。
水在河道里翻滚、喧哗，令人侧耳听着，不禁遐想，若以苍鹰的视角俯瞰大地，则映入眼帘的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沿着堤坝而上，遥遥望见前方马嘶鼎沸，旌旗飘飘。陆白一眼就认出袁绍曹操这俩老熟人的旗帜，并为自己的视物能力震惊。他下意识伸手去触鼻梁，却没摸到眼镜，于是心底的十分震惊不由得增加至万分。
见中郎将策马将至，军士纷纷侧身，为陆白让开一条道。
陆白钻进黑压压的人群，心底没来由感到一阵躁郁。方才旷野疾驰时，那种辽阔高远的感觉一去不可寻；倒让他想起高考百日誓师那日，自己追着前人的步伐，又由后人推搡着，浑浑噩噩地从老师手挽的成功门里钻过去…
袁绍跟王允在交谈些什么，旁人不便插话，于是陆白转开目光，去搜寻曹操的身影。
曹操立在堤坝上，身边拥着一圈军士，周围的空间却不显得逼仄，明明不算高的个子，扎在人群里也没埋没。陆白分不清这是由于自己看熟人带着一层滤镜，还是这个沉浸式游戏会赋予关键人物主角光环。
曹操望着滚滚江水，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下一秒就会吟诵出一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将军。”
正在陆白盯着曹操发呆时，身边忽然冒出一位簪白缨的将士，向他施施然拱手一礼，透露信息道：“十常侍皆已投河而死，唯陛下仍不知所踪。”
袁术眼皮一跳，不禁接口问：“那十常侍临死前可曾交代什么？”
那人轻笑一笑：“且不问问大将军真想听么？”
陆白直觉这人在阴阳怪气自己，转念一想，这大概是因为袁术，而自己的脑回路跟袁术不一样，横竖都气不到自己，大不了退出读档重来，于是他也道：“十常侍说什么？”
“让我来讲吧——”
曹操不知何时把目光从天际收回，又转回人间世。而那视线，似乎因为在江天一线的朦胧里浸久了，落在陆白身上时，仍泛着晨露一般的冷。
“十常侍…托我等转告陛下，道：'臣等殄灭，天下乱矣，惟陛下自爱！'”
说罢，他轻蔑一嗤，面上无悲无喜，漠然的神情似又别有深意。
“惟陛下自爱…”
陆白平白无故遭刺一语，又想不拎清，只能抿唇不言。然而过不多久，就有人把他从这个尴尬的境地中解放出来了，他也终于理解方才金色字符列出的那个并列选项是何意了。
袁绍与王允交换完信息后，就向曹操走去。他远远就望见袁术与陆白也在一旁，不禁暗讶南宫得知皇帝失踪的消息竟也如此之快么，想来袁术的耳目探子也不尽然无用，遂在此处稍稍留了一个心眼。
陆白：没想到吧嘿嘿嘿，我开挂！
袁绍正色道：“陛下没随十常侍到河边，或许在北邙山。”
闻言，曹操再无心理会这些烦琐杂事，马鞭一扬，回首命道：“去北邙山！”
好家伙，一夜之间，东汉诸位将军全部金兀术附体，为着寻找汉家天子，不惜搜山检海——不，搜山检河！
“天子当真在山里？”
陆白一边驱马跟上，一边不忘向袁术感慨：“那我们岂不是得把北邙山的地皮都翻一遍？”
见袁术闷头赶路，没理会他，他便又问：“十常侍的遗言何意？我瞧曹操方才神情古怪，而等袁绍出现后，就再没讲了。”
一提起这个，某人就沉不住气了。
袁术冷笑道：“你竟瞧不出么？外戚与中常侍同归于尽，这汉家王朝续过百年，也该变天了！”
沉默已久，忽出一语，犹如关在水库里的洪水冲开了闸门。只冷嘲这么一句，他犹觉不够，索性将世家的盘算一股脑同陆白全部讲出，反正现下他与陆白皆是一根绳上的蚱蜢，隐瞒这些也无甚必要。
“那何进本就是世家所执一枚棋子，西市屠户出身，能在这险象环生的世道位列三公，已是极为不易…至于你此前所言董卓，自然也由得人授意，且那人本就是袁氏门生故吏，此番进京正是为接管何进的兵权而来。”
由得人授意、袁氏门生故吏…
陆白精准捕捉到这段话里的关键词，听出袁术话中含话，果然自己读史还是读浅了，关于大部分事件，只知道“是什么”的历史现象，而不知道“为什么”的历史原因。
不过，即使知道原因又有什么用呢？他曾想了解真实的三国历史，于是抛开演义，去读《三国志》，读《后汉书》，但是那么多的“臣松之认为”，也没教会他如何具体分析问题呀。
况且，谁又能过目不忘呢？正如初中的他为着应付考试，读了千千遍《三国演义》；一朝结束考试，丢开课本，他依旧不记得“千乘万骑走北邙”一样。
陆白先前从没考虑过，董卓，这个迫使袁绍与袁术弃官出奔，后又屠他汝南袁氏满门的大恶人，从进京，到收兵权，到挟天子令诸侯，其背后站着的竟是汝南袁氏这个大家族。
世家总是需要一层遮羞布，把自己遥控朝政的行为合理化，却没想到一个不慎，这层厚重的帷幕反而会捂死自己，成为家族的裹尸布。
他喃喃道：“董卓面善而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祸患，卢植早就讲过…这样的人，你们竟也由得他来？”
“来，为何不来？”
袁术瞥他一眼，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宣战，道：“他与你我皆是一种人【2】。”
“哦？”陆白不怒反笑，“这是何意！”
“四世三公，天潢贵胄，自与升斗小民不同。”袁术弯起嘴角，笑容中多的是恣意，他又趁间含糊凑近陆白，咬着耳语问，“你不信我？”
陆白联想到袁术悲剧的未来，不禁摇头道：“真是疯了。”
袁术笑意未敛，双目倏一扫左右，继而毫不顾忌地高声道：“大将军自然与我一样，天生就该是人上人！”
不及陆白惊诧，他自马背的颠簸中荡开身去，纵一牵缰绳，将马笼头往左侧一牵引，极速赶上前行的队伍。
陆白：人上人可不敢乱当，他在笑，我却不能与他同乐，他讲的肯定是独属世家的密语吧。
————
碎碎念：
【1】《汉书·沟洫志》：“中国川源以百数，莫著于四渎，而黄河为宗。”由此推之，汉朝应该已经产生“黄河”的称呼了；不过文言文里提到黄河，确实是单字“河”。
【2】术子提到董卓：“他与你我皆是一种人。”
这句话中，“你”指的不是陆白，而是袁术自己的身体；“我”指的则是袁术的灵魂。“你我”合起来就是术子在讲自己呀。
这句话的意思是，董卓能来，说明他有有野心，而自己同董卓一样也是想凿破旧天换新天。至于为啥这句话带上小陆，大概是术子想戏弄戏弄人，吓吓他而已。
